新生皮肉之下，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正在异变。
沈戮盯着自己左鬓垂落的那一缕灰白，它如霜雪般刺眼，映着石壁上昏黄的油灯光，透着一股死气。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却先触到了后心脊椎的位置。
那里，方才被烙铁烫出的狰狞伤疤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坚硬的凸起。
他费力地扭过头，借着水洼的反光，勉强看清那是一道极细的黑色纹路，形如盘踞的细蛇，正顺着他的脊骨向上蔓延。
这东西仿佛活物，每一次心跳，都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
远处，沉重的铁链拖曳在石板地上的“哗啦”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整齐而压抑的甲叶摩擦声。
是巡夜的缇骑。
来不及细思，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沈戮强忍着挥刀后的脱力感，手脚并用地行动起来。
他像一头习惯了黑暗的野兽，悄无声息地将七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拖拽到刑架的巨大阴影之下，尸体在地面上留下长长的、黏腻的拖痕。
他抓起一把沾满污水的草垫，发疯似的擦拭着地面最显眼的大片血迹，将血水混入常年潮湿的黑土中，使其变得不再扎眼。
做完这一切，他选中了那个被他一刀斩断脚踝的缇骑，将其身体摆出一个扭曲的、向前挣扎的姿态，断脚恰好对着寒髓窟的出口方向，手中还紧握着一把狱卒的腰刀。
一个囚犯试图越狱，在杀死七名守卫后因伤势过重、力竭而亡的假象，在短短十数息内便被他布置完成。
铁链声更近了。
沈戮一个翻滚，将自己瘦削的身体塞进了通风口下方一个堆满腐烂草料和污水的凹槽里。
这里是牢中最肮脏的角落，腥臭的气味足以令人窒息，但头顶通风口滴落的水珠，其“滴答”声却能完美地掩盖他紊乱的呼吸。
身体蜷缩的瞬间，他感到身下硌着一个硬物。
他伸手一摸，竟是先前陈瘸子塞给他的那半块霉饼。
剧烈的动作中，这块救命的干粮已被他压得粉碎。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饼渣拨开时，指尖却触到了一丝细腻的、金属般的质感。
他借着从通风口缝隙透进的微光低头看去，只见那些灰黑的霉饼粉末下，竟渗出了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异的金粉。
金粉在潮湿的地面上，勾勒出了一个残缺的符文图案。
沈戮的瞳孔猛然收缩。
这图案他见过！
就在方才，他被钉在刑架上时，视线模糊中看到地砖的天然裂缝，似乎就组成了这个图案的上半部分。
而此刻，这由金粉构成的下半部分，竟与那裂缝天衣无缝地吻合，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诡异的圆形符印——九幽引纹！
陈瘸子给他的不是饼，是一个启动机关的信物！
“吱嘎——”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
一双皂色云纹官靴踏入血泊，靴尖轻巧地拨动了一下那具“挣扎逃窜”的缇骑尸体，似乎在确认其是否真的死透。
来人是苏无咎。
他没有理会满地的尸体，也没有去看沈戮精心布置的假象，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过整个刑窟，最终，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中央刑架旁的一块地砖上。
那里，有一道比发丝还细微的划痕。
那是沈戮在承受无边剧痛时，指甲在求生本能驱使下，拼尽全力抠出的痕迹。
苏无咎的嘴角，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下，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袖中滑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符纸在他指尖无火自燃，青烟袅袅升起，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其抛向空中，用以给西厂传递讯息。
反而，他用两指将燃烧后的灰烬细细捻成粉末，看似不经意地走到墙角，将那撮灰烬撒入了最浓重的一片霉斑深处。
做完这个隐秘的动作，他才仿佛回过神来，对着门外厉声高喝：“囚犯沈戮暴起杀人，不知所踪！立刻封锁寒髓窟所有出口，传我命令，调集缇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回荡，充满了急切与震怒。
而在转身离去时，他袖中又“不慎”滑落了一枚小小的铜牌，恰好掉在一滩尚未干涸的血泊里。
铜牌在血色映衬下，清晰地显露出上面的字样——东厂，缉事卫。
这是赤裸裸的嫁祸，意图挑起锦衣卫与东厂之间的内斗。
混乱瞬间爆发。
无数缇骑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喝骂声响成一片。
沈戮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一条泥鳅般从腐水槽中滑出，沿着排水的暗渠，向着诏狱西侧摸去。
那里是“鬼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