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打算借道鬼哑道,从西边的废井逃出生天。
然而,当他潜行至一处药房下方的暗渠时,头顶上方传来的对话,却让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地僵在原地。
“……他的伤势如何?”这个声音沙哑而虚弱,但沈戮至死也不会忘记,是严凤楼!
他没死!
“督主放心,脚筋虽断,但已用最好的金疮药和续筋膏接上,只要静养百日,虽不能如常人般奔走,但行走无碍。”一个医者的声音恭敬地回答。
“那就好。”严凤楼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刻骨的恨意,“那个灾厄种,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诏狱。但此人身上有大秘密,若能为我所用,让他背上通倭的罪名,引动朝局,反倒是件好事……”
通倭?
嫁祸?
沈戮的心脏疯狂擂动,但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接下来看到的一幕。
透过暗渠顶部的格栅缝隙,他看到被数名心腹簇拥着的严凤楼,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双腿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
而他的手中,竟捧着一卷边缘泛黑的古册。
书册的封面上,用篆文写着三个字——《癸阴录》。
随着严凤楼的手指翻动书页,一幅幅诡异的咒印图案在沈戮眼前闪过。
其中一页,赫然画着一个与他脊背上那道黑纹一模一样的蛇形咒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股寒气从沈戮的尾椎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母亲临终前,拼尽最后力气死死咬住他靴尖的一角,那不是屈辱,不是不甘,她是在用生命传递最后的信息!
他那双靴子的靴底,用黑线绣着一圈极其隐秘的防滑花纹,年幼的他只当是寻常样式,此刻回想起来,那分明就是九幽引纹的变体!
陈瘸子、母亲、《癸阴录》、他身上的黑纹……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他牢牢罩住。
就在这极致的震惊与恐惧中,他识海中那座沉寂的天秤,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一行全新的金色文字,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浮现在他眼前:
【检测到宿主精神意志濒临崩溃边缘,第二权限:‘代价交换’提前开放预载提示。】
【选项一:消耗十年寿命,可瞬间顿悟一门绝世功法。是否预载?】
十年寿命!
沈戮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鬓的那一寸白发,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无声无息间又向发根蔓延了半寸,吞噬着他原本的乌黑。
一种生命力被强行抽走的虚弱感,让他几欲作呕。
不能逃!
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只会被这群人当成棋子,榨干最后一滴血。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伸出颤抖的手,将身下那些混着金粉的霉饼残渣,和着自己带血的唾沫,胡乱地抹在脸上、脖颈上,伪装出更加凄惨的伤势。
他的眼神穿过黑暗,望向了诏狱的最深处。
那里,是防卫比皇宫大内还要森严的帝武库,收藏着大炎王朝历代搜刮而来的神兵利器与武学秘籍。
不逃了。他要反向而行。
用我的命,换你们的力!
高墙之上,风雨欲来。
陈瘸子拄着拐杖,如一尊雕塑般立在湿滑的雨檐上,他浑浊的眼睛望着下方混乱的诏狱,将手中的拐杖尖端,在脚下的瓦片上轻轻一点。
那一点,恰好点在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刻痕上。
霎时间,遍布整个寒髓窟地下的九幽引纹,无声地闭合,所有的痕迹都消失在黑暗与尘埃之中。
而在另一侧的角楼阴影里,苏无咎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文雅却又带着一丝病态苍白的面容。
他望着帝武库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灾厄之始,不在劫狱,而在心动。”
夜越来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