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裹着土腥味贴在脸上，李强蹬自行车的脚腕发沉，车链每转一圈都“吱呀”响。
队伍拉得老长，一辆越野车车顶架绑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台旧收音机——这是整个逃难队伍里唯一能听消息的东西。李强夹在队伍中间，左边是推三轮车的一对年轻夫妇，车上堆着被褥和一个昏睡的小孩，被子角露出半截布老虎；右边是个拄拐杖的老人，每走三步就得扶着车座喘口气，他的布衫后襟磨出了洞，风一吹就飘起来。
“歇会儿！歇会儿！”前面有人喊。刘国停了车，铁皮盒子在车顶上晃了晃。队伍像条断了的绳子，零零散散停下来。李强也下了车，车座早被汗浸得发潮，他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干硬的窝头，咬了一口，渣子卡在喉咙里，得就着路边沟里的冷水往下咽。
“刘国，能听听吗？”推三轮车的男人凑过去，声音压得低。队伍里的人都静下来，连小孩的呼吸声都听得见。刘国打开铁皮盒子，收音机外壳掉了块漆，他拨了半天旋钮，电流声“滋滋”响，偶尔蹦出几个模糊的字。
“……北……平……”
李强的心猛地揪紧。他是从北平西城区逃出来的，走的那天凌晨，天没亮就看见东边的天空泛着怪味的橘红色，像着了火，又不像——没有烟，只有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闷响，从地底往上钻。他没敢停留，骑着自行车就去跑了……
“……通讯……中断……”收音机里的声音忽高忽低，王大叔把耳朵贴得更近，北平……！请龙国人民保重，炎黄永存“……异常……现象……勿……返回……”
“啥异常现象？”拄拐杖的老人颤声问。没人答得上来，只有风卷着雾吹过，把电流声搅得更乱。李强咬着窝头，突然想起走之前邻居家的狗，那天晚上叫得撕心裂肺，第一会就没了动静——他后来在胡同口看见那狗的尸体，身上没有伤口，就是眼睛睁得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吓破胆的东西。
队伍没歇多久就又要走。刘国把收音机关了，说省电，等过了前面的桥再听。李强重新跨上自行车，蹬的时候更用力了些，好像快点走就能离北平的怪事儿远一点。路上的车辙印越来越乱，有的地方还能看见被遗弃的东西：一只掉了底的布鞋，一个摔碎的瓦罐，还有个布娃娃，脸被泥土糊住，只剩两只塑料眼睛亮着。
“快看！”前面有人喊。李强抬头，雾稍微散了点，能看见远处的桥——桥栏断了两根，桥下的水泛着浑绿色。刘国停在桥头，又打开了收音机。这次电流声小了些，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紧急通知……北平全城沦陷……非传统灾害……城区内出现大规模结构破坏……无明确袭击源……”
“沦陷？”推三轮车的女人低呼一声，伸手把孩子抱得更紧，“不是说只是停电吗？”
“……幸存者请自行方向撤离……避免接触……通讯将在一小时后彻底中断……重复……北平沦陷……”
收音机里的声音突然断了，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刘国拍了拍机身，没反应，他叹了口气，把收音机塞回铁皮盒：“走，过桥。往西南走，总能找到安全的地方。”
队伍里没人说话，只有自行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还有老人拐杖“笃笃”敲地的声。李强骑到桥中间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雾又浓了，身后的路已经看不清，好像北平的影子也被雾吞了。
“小心点！”旁边的男人喊了一声。李强回过神，看见前面的自行车差点撞到桥栏，他赶紧捏了刹车。风里好像飘来一丝奇怪的味道，不是土腥味，也不是霉味，像是某种金属烧糊的味道，若有若无。
过了桥，路更难走了，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自行车骑不动，只能推着走。李强看见那个拄拐杖的老人走得越来越慢，汗顺着皱纹往下流，他走过去，把老人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大爷，我扶您走。”
老人点点头，喘着气说：“谢谢你啊，小伙子……我家小子还在北平呢……不知道能不能……”
话没说完，老人就咳嗽起来，咳得直发抖。李强没敢接话，他知道北平现在的情况，收音机里说的“非传统灾害”，说不定比打仗还可怕——他逃出来的时候，看见街边的房子好好的，但门窗都开着，里面没人，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就像人突然消失了一样。
太阳快中午的时候才从雾里钻出来，光线淡淡的，没什么温度。王大叔找了个背风的土坡，让大家歇脚。李强把自行车靠在土坡上，坐在地上，从帆布包里拿出最后一块窝头，掰了一半递给老人。老人接过，小口吃着，说：“小伙子，你是从北平城里逃出来的？”
“嗯，西城区的。”李强说。
“我家小子在东城区……做木匠的……”老人絮絮叨叨地说，“他说等秋收了就接我去北平住……现在……”
李强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推三轮车的夫妇在给孩子喂水，小孩醒了，小声哭着要妈妈，女人拍着孩子的背，眼圈红红的。刘国坐在土坡顶上，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