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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寒在木桶里泡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开始动弹，将身上污浊与脸上油腻洗净，随意绑好湿润长发，穿上那身无数人艳羡不已的无暇白袍。
他朝镜子咧嘴笑了一下，但眼中全无笑意，尽是讥诮和冷漠。
镜中是个病恹恹的青年，额角垂下一绺长发，遮住浑浊晦暗的右眼。左脸两道纵横交错的剑痕在清秀面庞上格外突兀，为苍白五官平添了几分戾气。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但即便是这天下第一大宗的白玉仙袍，也仍难撼动半分青年身上死灰般的气息。
他最后带上那块长虹峰内门弟子的令牌，推门出了木屋，脚步虚浮无力。
从山脚往上，仙气飘渺的道路两旁有灵溪流水，有慵懒玩耍的仙鹤，仙鹿，有或闲聊或打坐的仙门弟子。头顶不时掠过几道霞光，那是赶往长虹主峰的真传弟子。
禁空咒下，只有结丹境修士方被允许御空而行。众人抬首时无不眼含崇敬与羡慕，而后低头恰好看见那瞎了一只眼睛，踽踽独行的青年，神情又变得有些微妙。
不加掩饰者嫌恶地捂住口鼻，好奇者凑头窃窃私语，自以为善者面露同情。
季寒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挪向与天上那些霞光相同的方向——腿上有伤，所以走起来并不快。他掩饰咬紧的牙关，不让自己露出异样表情来
有衣着华贵的女修上前拦住去路，眼神略有怜悯又带着天然的高贵，好像一个人看见路边快冻死的老鼠，“季寒师兄，你是要去内务阁么？我可以带你一程。”
季寒从她身边绕开，继续往前，从始至终面无表情，一言未发。
那女修在原地僵了片刻，愠怒地冷哼跺脚，迅步离开。
道路两边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带着不忿，好像故意要让某个人听到——
“这死皮赖脸的家伙现在倒是有气节了？真搞不懂他在长虹殿赖着这三年间有什么意思，明明修为都被废尽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要是下山，宗门顶多保他当个衣食无忧的员外郎，但要是多领个三五年的灵石丹药资源，届时再下山倒卖，啧啧，岂不比一锤子买卖划算？”
问话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真人心不足蛇吞象，季，方二位峰主泉下有灵，怕不得被这不肖子气的难以瞑目啊。”
有脾气火爆者狠呸了一声：“若非看在季，方二位战死峰主的份儿上，即便我宗仁义，我王安也绝容不得长虹殿内有此米虫！”
……
类似言论，季寒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但听得腻不代表不在意，可他不敢，也不能爆发，只能将愤怒深深埋藏在心底。
长虹殿为当今天下不容置疑的正道魁首，其下有一百零八峰，除主峰“长虹”外，其余峰头无论实力势力，放眼天下也都是数一数二。
日落黄昏时分，他终于登上峰顶，赶到长虹峰内务堂。
默然地出示令牌，已经算说明来意。
轮值弟子是个入门不久的年轻女孩，接令时不由神情异样地多看了他两眼——果然跟传闻中一样，身上没有半点灵气。
“可以把本月物资给我了么？”季寒嘶声道，喉咙里像有两块锈铁摩擦。
女孩吓了一跳，连连点头，摸出个锦袋，连同内门弟子令牌一道递来。
“掌教大人出关了么？”他问。
“没有……”女孩下意识摇头。
季寒颔首，得到答案后扭头就走。辟谷丹的效力快到了，他得在天亮之前赶回住处。
修为被废的他只能用脚一步步往返，倒不是因为脸面问题不好意思骑马，而是山上没马，一旦下山去寻，他也就别再想上来了。
可惜这夜路并不好走，几个身强力壮，粗布衣裳的杂役弟子似乎在大路边等候已久。
“呦，这不季公子么？又是领月钱的时候了？”那些人狞笑着摩拳擦掌。
季寒叹了口气，早有准备地数出一半灵石，丹药，符箓，用另一个空锦袋装了扔过去。
俗话说阎王易过，小鬼难缠。长虹峰中看他这个“败类”不顺眼的不知凡几，修士们之间也是有着贫富差距的。不过人家大派正宗的仙门弟子当然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只要授意下去，有的是人来抢着做这事。
哪怕是杂役弟子，也足够把季寒打的骨断筋折。
前两年还好，顶多几个月遭上这么一次，但从今年开始就每月都有了。并不总是那几个人，但每次的指使者一定都是同一个。
季寒不是没向上面告过状，但毕竟亡故父母并非这长虹殿根正苗红的出身，当年少有的几个旧识又都死的死，伤的伤，不知所踪了。
门派中地位高的他接触不到，地位相近的又几乎人人厌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即使某次运气好，领资源时碰到某位长老，也最多不过将抢劫的几人逐出山门，幕后主使是一根汗毛也伤不到的。
而杂役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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