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找到我时,我已奄奄一息了。
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划得七零八落,一些地方尤可见明显的血渍。
师傅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将我整个人抱起来。
之后,我就不记得了。
我是从王府翻墙逃出来的。
王府高墙处的树枝坚硬非常,我只能凭自己的身子将那些枝条压断,奈何病了这许久,身子亦轻减许多,有几处得树枝,像是同我作对一般,任凭我如何发力,就是不肯折断。
费了好些力气,才从树上跌下来。
脚落地的瞬间,似乎发出“咔哧”的骨响,大约是扭到了,只是痛楚比从马上摔下来那次强烈百倍。
那时因有哥哥护着我,而现在只余我一人了。
皇族中死于意外的人,尸体都会暂放于墓陵,寻个好日子,再行葬礼。
我想去皇宫,我想见父皇,我想求父皇让我去墓陵看看。
只是我并不认得去皇宫的路。
每每我去皇宫,都是由哥哥引路,我只消坐在轿中,等着哥哥说一句“到了”,便是了。
周遭越来越僻静,人声也越来越渺茫,我知道自己走错了,可我不能停。
直走到一处野林,我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意识越来越模糊,若非脚上时不时袭来的剧痛,只怕我早已晕倒。
结亲的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若是将我送去西域,能让父皇母后安虞,那我是十分情愿的,如今我心内放不下的,只有大哥哥。
当日豆叶被打得皮开肉绽,尚令我吓得病了好些日子,我实在难想象,被乱箭射死的哥哥,又是个什么模样。
我当真有见哥哥尸身的勇气么?
南安王的女儿走失了。
整个王府上下灯火通明,家丁护院们站得外院无一丝多余缝隙,南安王大怒,下令若是找不回蜀葵,便都抹脖自尽罢。
师傅来王府左不过半年,我被叫了十几年的阿家,竟就在这半年功夫里,一应改口。
便是父皇母后都出言称赞,“蜀葵”这个名字很适合我。
要找到我不难,毕竟我额前的花钿是如此显眼。
我从王府逃出去时,便知晓父王母后定会很快找到我,只是我未曾料及,找到我的,是师傅。
我只朦胧中看到一袭浅长身影,只是已没有力气看清来者是谁,直到他将我抱起来,我才看到那张脸。
“师傅......”我感觉到自己喉咙中的颤动,却听不到这两个字的声音。
他微微皱着眉头,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蹙眉,第一次是他听说我没有名字的时候。
继而,我就失去意识了。
......
将扰醒我的,是一股药香。
然后是药汤滚沸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像极了豆叶馋嘴时,肚子里发出的声响。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医者模样的人,正端坐在药炉旁,手中握着扇子,轻轻摇曳炉火。
那医者转过头来,竟是个女子!
我正要起身,可惜自己根本没力气支撑身体,她忙放下药扇,走到我跟前,将我扶起来。
“可算醒了,太尊都快急死了。”
我疑道:“太尊?”
“就是你的师傅,褚玄机,我们都尊他为太尊。”
说来惭愧,这是我第一次知晓师傅的名讳。
在王府时,我只唤他师傅,上下唤他作道长,今日方知晓,他名叫褚玄机。
“我在哪儿?”
“药庐,悬世药庐。”
这就是豆叶提起的那个名声大噪的药馆。
原来那位妙手医者,是个女子。
“多谢医者相救。”
我发觉脚踝处被绑上了板子,动弹不得。
“你的脚骨断了,只怕没个三五月,是下不得地的。”
她说完,把放在药炉旁边碗端过来。
一只寻常普通土瓷碗,内里盛着汤药,尚见温热。
“我来罢。”
门突然被推开,师傅走进屋,亲身扶我起来,让我靠在他身上,又从女医者手里接过药碗。
虽然在王府时,师父也常常这般喂我吃药,可那时的我,神思并不十分清明,只任由他以肩怀支撑我的身子,再喂我吃药。
许是嗅了那些药气,此刻我的脑子竟无比清晰,当靠在师傅怀里时,我已觉有些难为情,待他将药吹温,递到我嘴边时,见我脸有些绯红,柔声问:“怎么了?”
我轻轻摇头,他又道:“先喝药。”
我将师傅喂过来的药尽数饮完,他始终未再言一句,那位女医者也站在一旁,静候。
待师傅将空碗递去时,她才伸手接过。
我照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