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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灯
雪娃酒店在城市的一个僻角里，店不大，一次只能接纳二十多个客人。酒店门面朝着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白天看山，山体青翠，如透明一般，令人遐想。城市的喧闹与大山的宁静，身临其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大山拔地而起，在城市任何一个方向都可触目而望，望之悚然。酒店的所在，既可望山的全体，又不至于给人逼仄之感，好似主人有意选中这个位置，有深意在其中。
客人进店，坐下，无不对山望、问、闻、切，服务生也总是过一会儿才过来招呼客人。山自然成了客人的话题，它使本来陌生的人很快就彼此亲切起来。
“山高必有狐。”
“山高必有仙。”
“山高必有怪。”
“山高必有妖。”
服务生一色二八少女，个个体态曼妙，悄行轻步，来去如云。有人就大山的问题问她们，她们都笑而不答，这样反而让客人对山更加沉思起来。
“这个山上确实有狐，不过这狐个个嫌贫爱富，遇有富人就显出妖美的形引诱他，遇到穷人呢，反以丑陋的形来吓他。”
说话的中年人名执玉，是酒店里常客。他枯瘦如柴，气质却好，看上去仙风道骨，两眼炯炯有神，声音也宏亮。
一客人唏嘘不已。
“狐妖们难道也象我们一样坠落了？它们不是超然物外了吗？”
“春天郊游，大都是富家子弟，贫者鲜有，就是因为如此，狐妖善于幻化，所化色相，人间无有，城里的婊子已没有大户光临了。大户每想寻花问柳，就到郊外踏青，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狐妖也。”执玉说。
“千百年来，传说有狐，书上记的有，人们也谈说到它，可我总没有见过，我总不相信，以为是人无中生有，作为谈资而已。”
“与狐相遇，是要有缘的，无缘无法相逢，相逢也不相识，相识也只生惊恐。有缘相识者，则添风流佳话。石化公司的经理对我说他与一狐相识的事。
“那天，他和妻子儿子去郊区，妻儿口渴，他去一小店买饮料，小店主人是一绝佳丽人，对他美目生辉，顾盼有情。经理不是一个轻佻的人，但对绝佳丽人也不讨厌。
“他对佳人说：‘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她说：‘我，狐也。今晚能不能相约月下，尽缠绵相悦之情？’经理说：‘你找别人去吧。你我无缘。’她说：‘无缘怎能相识？’经理说：‘有缘无份。’她说：‘缘出于天然，份却出于人为。我如此佳丽，你作为男人，怎能无非份之想？只是你心里有障碍而已。妻为何物，与我有何不同？’经理无言以对，就被迷惑，进山急就之。”
“这狐也会说话，竟断出世上男女不过色相而已的道理，想来也确实如此。这狐的话确有叫人看破红尘、令人猛醒的果效。”
“这佳丽果真是狐，也许是鬼吧？然而狐与鬼，该怎样分辨？”
“狐有形，鬼则无形。狐乃成精之物，鬼乃人的魂魄。狐可见，鬼不可见。但是可见也不是常人可见，平常所见都不是狐的本相，都是它的幻化之相。如果想从幻化之相来分辨它们，恐怕不可能的吧。”执玉说。
执玉停一下，接着说：“人想与狐鬼交，并不是要交它的本相，都知道它的本相是极丑陋的，甚至叫人恐怖。然其幻化之相，其自由之状，非人类所能想，因为它不是自然生成，乃因为狐鬼意识所幻。狐鬼所幻之相，叫看见的人永远无法忘记，也无法舍弃，因此，人常常被其魅惑。但其所幻之相，都是无常的，说灭就灭，说去就去，所以见狐鬼者会死，死于它的幻化之相。”
“如此说来，幻化世界比现实世界更美了？”
执玉叹息一声，久久不语，眼睛似闭非闭，好象在沉思之中。
“人在现实中活久了，一旦遇见幻化之物，总固执地以为它也是现实，把它当作现实去追求，去珍惜，去怀想，为它而痴，而病，以至于死，这样的人不知有多少耶！”
夜渐渐来临，客人浑然不觉，却被执玉的谈论所吸引。
“所以，一旦昨夜的玉殿香闺成为早晨的荒原野冢，那种幻灭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像的。”
“你经历过吗？”
执玉看着远远的夜幕，若有所思。大山已经隐在夜色中，一无所见。只是那个方向，比别处的更黑更浓。众客顺着执玉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极黑极浓之处，遥遥在上，缥缈之间，隐约两点灯火出现。
两点灯火在移动，忽上忽下，忽而消失又忽而出现。或许是夜太浓，或许是距离太远，只看见两点微弱的光团，似乎马上就要熄灭，然而它顽强地亮着，和黑夜搏斗着。黑夜紧紧地跟随着它，从四面包围它，压迫它，但它总是圆滑地脱身而出，自由地前行。
一客惊讶：“那是什么人在执灯而行？为何行在大山中？灯火发红，好象在纸中透出，难道是灯笼？为什么有灯笼在山中出现？非鬼即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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