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的大门再次吱吱呀呀地打开。走出来一位姑娘,手里托着大衣,满面愁容。这是平阳的侍女小车儿。她一只手夹着大衣和钱袋,一只手抱起陆生,走下台阶,看着姬复,眉目里满是痛苦和疑惑。
“老俞让车儿给公子送身衣服,家里没有小孩子的衣物,公子自己去添置吧,境外的天气不比你们中原。我唠叨什么呢,公子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已经。”说完,蹲下放下陆生,默默地理了理陆生的衣物,忽然抽噎道:“平姐姐……真的已经死去了吗?”没等回答,又道:“小车儿知道平姐姐多欢喜公子,也能想得到几年来她随公子游玩在外,会有多开心。车儿没有责怪公子,只是不想平姐姐会留有遗憾,希望……唉,车儿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公子照拂好自己和孩子。这想必也是平姐姐最大的心愿啦。车儿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语毕,提起袖子拭去脸上温柔的泪,神色复杂地看着小陆生,笑着说道:“姑娘长得真像小姐一般俊俏。”然后站起身来,转身去了,身影是如此单薄。
姬复目送车儿离去,仍是没说一句话。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来面对,却一次次地几近崩溃。无论是俞总管还是小车儿,这些人都是深爱着平阳的。而小车儿的生命里几乎只有平阳。他为了年轻时所谓的爱情,粉碎了他们珍贵的回忆。当他意气风发带走平阳时,楚府上下欢笑相送,可他们十多年来建立起的习惯却轰然崩塌。在那以后,车儿每日早起不用再为小姐梳妆,俞总管整天守在家里也不见平阳来讨钱花。更何况平阳的父母祖辈了。
想到这里,姬复深深地怪责自己。
陆生一张手,扑到了姬复的怀里,小手冰凉。
罢了罢了,至少再不能让陆生受到伤害了。想到这里,姬复站起身来,收拾好东西,赶着马车到了邻街的客栈。
要了一间客房,放好东西,便上街买了婴儿衣物和一点吃食,因他不愿在客栈吃饭,当年在这里也算风云儿女,此番潦倒情境,着实不想让熟人看见。幸而岁月轻擦,如今的他一脸苍苦,也没那么好认。
横刀立马终究是年轻人的事情了。
夜晴风大,刮得窗门劈啪作响。姬复躺在床上,如总管说的,正想着该如何与楚家对话。楚家不是不通情达理,不然当年也不会放他俩走,只是爱女心切,况且姬复本也不占理。
说不得要留下些什么了。
一夜。
晨光熹微。
客栈后院,姬复正在站桩打拳。几匹老马儿默默看着他,不时打几个响鼻。
一阵梆梆梆的敲门声。
姬复去打开门,见是一位道士装扮的男子,两撇胡髭,年约不惑,温文尔雅却不失清俊。
这道人一见门开,先念了声道号,说一路行程苦累,想讨点酒吃。
姬复暗道:“还以为是店里的住家,原来是讨东西吃的。”便打算带道长去客栈前门。
那道长一愣,哈哈笑道:“道爷疲于行程,竟是老眼昏花了吗?本想找户良善人家讨些吃食,倒直接敲开了酒窖子,算啦算啦,道爷不去前堂,直接走去啦。”说完便转身要走。
姬复心想:这道人或是嫌前堂太吵,也不会啊,这侵晨暮夜,前堂并无酒客啊。不由发问。
道长回头笑道:“谁说前堂没人,前堂永远都有人,每一寸土地上都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污垢。你看着现在没有人,我看着那里古往今来都是腌臜货色。一旦突破那一桎梏,却发现世上再无净土。”继而叹道:“话虽如此,可早知这样,我又何必当初啊。唉,算啦算啦。”
姬复一听,发现这道长似是别有深意,当下拱手道:“小子愚钝,请道长指点。”
道长却说:“指点什么,你酒都不给我喝,却要我指点你。等等等等别去,你给我拿来了,我也指点不了你。”
姬复想着这就是讨酒了,不禁哑然,没理阻拦转身去前堂买了壶酒,和一点肉菜,那道人拎着酒,反倒不情不愿的,仿佛喝着闷酒,也不动菜。
姬复道:“道长不吃些菜式吗?道长是从哪里来的?”
那道人呵呵一笑,眉目间有一丝讽笑,说道:“贫道向来不吃东西。贫道沾点酒水就能活好久好久。像这人间三碗酒,贫道能活十日。天上一碗仙子酒,贫道三百年不用吃别的东西啦。”
姬复莞尔:“道长难道还吃过天上仙子赐的酒吗?”
那道人却低声说:“不久就带你去吃。”
姬复觉得好笑,也假模假样地低声道:“那便谢过道长了。可是到时候道长自己去吃了把我丢下,我该怎么办呢?白消磨了我这一声谢啊。道长你得留个道号,不然小子寻你不见,有仙子酒吃不到,这番滋味想想便难受的紧。”
那道人听了这话,眯了眼睛,笑道:“你想知道道爷哪个道号?”
姬复一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