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烟火升腾,青街苔没,草木摇飞,姬复挽着平阳,抱着陆生,慢慢地走在如丝的细雨中。只有沙沙的声音,和街上透亮的水痕。姬复面色安详而平静,眉目藏不住笑意,平阳的脸上灵动而温柔,美目闪来闪去,时不时斜睨姬复一眼,水波流转,盈盈润润的。陆生直挺着背,站在姬复的臂怀里,温润的大眼追随着飘飞玩闹的燕子,灵动却没有声音,像记忆一样美好安静。
烟火升腾,却没有烟火气,草木摇飞,却安宁如止水。时光仿佛停了飞驰,在这一条窄窄长长的街。它在逐渐干枯,为了守护这温润的形影。只是一瞬间,这形影的这一角染上橙红,仿佛有火焰升腾肆虐,那一角染上水蓝,仿佛有冰层攀上过去,那一角有苍白挥舞,仿佛大亮的天要粉碎什么,那一角有漆黑漂泊,仿佛迷蒙的夜要带走什么。并且这一切都被带走了,谁也无力挽回,就算想做些什么,也与流泪没什么不同。
姬复睁开眼,阳光太盛,透过手指间,望着似乎特别高远的天。这是北方的天,不似梦里少年时南方的老街。
不过,这是谁的手?盖在我的脸上?罗成?
我,还活着?
香香的。药味。
姬复想动,动不了,浑身上下,一处都动不了。
似乎环境挺好,应该是被救了,不是被抓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稍微清醒点,姬复觉得脸上的手按得难受,想要挣脱,头又动不了。
他想把身上那人喊醒,又觉得,可能身上那人是照顾自己太累了睡着的,也就不喊了。
那人一动也不动,自己虽然压得难受,却也还好没有牵动伤口。
真的没有想到啊,自己竟然还活着。竟然有人救了自己。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自己很久没遇到美好的晴天了。从那落雨的季节,从平阳死去的那天开始,姬复就一直生活在可悲的黑暗之中,许是向死而生了吧,毕竟曾如此地接近死亡,仿佛心里的一些东西被灼痛的血液给烧掉了,仿佛小小时候受凉了捂在被子里,出来时鼻子通了并且觉得畅快淋漓。
幸好没有死去啊,好开心,我还要回去照顾陆生呢。
幸好没有就这样死去啊,虽然就算真的死了,也没有太多值得难过的事情。
活着,太好了。
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活着吗?为什么非要为了证明自己活着而去出生入死呢?直到死才明白活着的意义,那又是否来得及呢?我现在,知道了活着的意义,或许只是看看阳光吧。可是死,死,又是什么呢?
或许在死了之后就可以毫无间隙地融入到最爱的回忆当中去了。死了就变成回忆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自己好像在一个院子里。
“嗨,这孩子,又在这里睡着了。”有些苍老的声音。
那老先生过来,拍了拍身上趴着的人,身上的人头和手动了动,有点痛、传来迷蒙的女声,渐渐被唤醒,站了起来。
那女声说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那苍老之声道:“我要不来,你就要累死了。”
那女声嘻嘻笑道:“这是星儿第一个病人嘛,何况他伤得那么重,星儿上心,父亲不是应该夸奖我吗?”
苍老之声无语,也看向了躺在木椅上的浑身缠满绷带的姬复。
那日自己与女儿去古岚给宣王看旧疾的路上,转过一道山湾,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一地死人死马,唯独这个还有余温,医者仁心,便将他救了回来,却不知道该不该救。幸好宣王与此人相识,才将他好生照拂起来。
突然,老人看到床上的病人眼睛睁开了,盯着他看。老人说道:“你醒来了吗,你先不要动,你的伤很重的。”星儿听了这话,惊喜道:“什么什么,醒了吗醒了吗!”然后转身扑下来看,却被老人一把提起:“你别压坏了他!”星儿吐了吐舌头,笑得很怪。
“星儿,你去打些水来,我给病人看看情况。”
星儿性气高昂地出去了。
老人坐在姬复一旁,左手捧着姬复的右手,右手搭上了脉:“姬先生,是吧。我是个医师,碰巧在路上救了你性命,现在宣王府里,你大可不用担心太多的,除了身体的康复。脉象还算中正,顺滑有力,精神充沛只是血气虚平,没有趁伤染上恶疾,已经可以说一声可喜可贺了。先生的身体上共有七处剑创,两处箭创,其中膝盖骨破碎,左胸洞穿害肺,腿上跟腱也断了,这三处比较难治啊。”其实是三处箭创,膝盖骨被医师当成是刀刃所伤了。
“老朽姓名杜鹤鸣,是乌桓这边的医师,年轻时候跟宣王颇有私交,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治理宣王的伤腿,所以只好派我的女儿杜星给你照顾,失礼了。”
姬复头上也被包着,嘴巴说话并不很方便,有点含糊地说道:“杜先生真是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