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不定的枪法必然厉害,只可惜陆渐并不细看枪花,不论他有多少枪花,只寻他枪尖了事。
“僧繇画龙”、“天花乱坠”虚招极多,颇耗内力,况且还要时时防备陆渐夺走兵器,故而饶是樊玉谦功力深厚,使得久了,也觉得丹田渐空,筋力疲乏。不得已沉喝一声,枪花骤敛,枪尖指地。陆渐木杖飘然指出,与那长枪一交,忽觉那枪竟是纹丝不动。陆渐的夺兵之发必要借引他人之力,故此樊玉谦的长枪或是前送,或是后缩,又或是抖出枪花,陆渐均能因之夺下,但眼前这条长枪,却似生在樊玉谦身上,凝如刚、坚如石,不动如山,令陆渐空负神技,也觉无隙可乘樊玉谦汗水涔涔而下,呼吸慢慢促迫起来.这一路"顽石点头"他其实并为练成,其实除了创这枪法的祖师,樊家也从无一人练成过.樊玉谦虽是奇才,轻易练成前面四路,但这最后一路,却始终半通不通,无法大成.顾名思意,"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这一路枪法含有极深的禅机,禅门机用,要么如如不动,要么一触即发,其中几微,莫可言道.樊玉谦虽谙于枪术,但性子暗弱,留恋红尘,远谈不上什么看破世情,立地成佛.偏这"顽石之势"出自禅道,二十年来,也只能勉强练到"人枪合一,如动不动"至于应机捷发,却是不能.若不然,当年那强敌来袭,也必然做他枪下之鬼,不至于毁家灭门,浪迹天涯.
此时此刻,樊玉谦虽有顽石之势,却无法"点头"反击,不多时,他周身热气滚滚,汗水如小溪纵横,浑身衣裤均被湿透.谷缜,姚晴瞧出便宜,双双露出笑意.陆渐也深知樊玉谦的窘境,但他心地仁厚,素不愿强人所难,眼见樊玉谦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心知如此僵持下去,此人势必脱力而死.当下叹了口气,后跃一步,撤去木杖,道:"此战算做平手,你虽没输我,也无法胜我,你这般告诉令妹,算不算是个交待.
樊玉谦倒退两步,呆呆伫立.谷缜越瞧越是生气,冷笑道:"又被你占了便宜,还不快滚."樊玉谦深深望了陆渐一眼,蓦地长枪一抖,在地上簌簌画了几道,默默转身去了.谷缜望了地上枪痕,蓦地眼亮,赶将上去,一字字念道:"徽州-"念罢不觉莞尔,释然道,"妙极,妙极."陆渐道:"这些字有何含义?"谷缜道:"徽州乃汪直贯籍,是他生长之地."陆渐吃惊道:"难不成他逃回家乡了?"谷缜笑道:"大有可能,这叫出其不意,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徽州官府势大,风险亦大,但汪直生于当地,一草一木无不熟悉,躲起来反而容易.换了是我,或许也走这步险棋."说道这里,他眉间舒展开来,抱拳笑道,"惭愧惭愧,看我武力威逼终不及以德服人,依我的法子,未必能叫这姓樊的服气.你放他两次,他心存感激,终究吐露了实情."
姚晴不觉破颜一笑,轻哼道:"你也有服输的时候么?"谷缜笑道:"那看是谁了,对你姚大美人,谷某死也不服输的."姚晴神色一变,喝道:"谁希罕么?"于是三人续向西行,入夜时分,在一户农家借宿.陆渐这几日昼夜奔波,疲累已极,饭后沐浴一番,便即睡去.睡得正香,忽听敲门之声,陆渐披衣起身,掌灯一瞧,门外竟是姚晴,她卸去钗环,素面朝天,较之白日,别有一番淡雅韵致.陆渐讶道:"你,你没睡么?"姚晴白他一眼,冷冷道:"想着一些事,睡不着."陆渐道:"什么事?"姚晴微嗔道:"傻小子,你要我站着说话么?"
陆渐这才醒悟过来,慌忙将她迎入屋来.姚晴坐下,只因农家贫寒,有床无凳,陆渐放好油灯,只能站着.姚晴瞧着眼里,心中生出温柔之意,拍了拍床沿,柔声道:"过来坐吧,不知道的还当我罚你呢!"二人重逢之后,这般温柔神色,陆渐首次见着,不觉心生诧异,如言坐下.姚晴盯着烛火出了一会而神,忽地幽幽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么?"陆渐一愣,笑道:"也说不上好坏,总是过来了吧""你不是问我想什么吗?"姚晴定定坐下,慢声道,"我在想,你怎么会变成劫奴?又怎么认识了谷缜?又为何要为他捉徐海,捉汪直?谷缜又为什么说,若不捉汪直,你便活不长——他若不这样说,我也不会替他去吓唬那些官兵."
睛说罢,转过眼来,秋波流转,关切不尽。陆渐暗自埋怨谷缜,不该对姚睛说出这些,惹她担心,但事已至此,只得硬起头皮道:“这些话,说来就长了。”姚睛叹了口气,道:“那你就长话长说,从我们分别后说起,一点儿也不许漏过。”
她言语温柔,落入陆渐耳中,不知怎地,陆渐鼻间竟是微微酸楚,举目望去,姚睛恰也瞧着他,眸子黑白分明,黑如夜、白如玉,笼着一层谈谈的烟气。
这神情,二人相识以来,陆渐只在姚家书房里见过。那时生离死别,二人谁也不知道与胭脂虎一战后是生是死,眉梢眼角,自然而然流露出不尽缠绵来。
那日的情形记忆犹新,历历皆在眼前,陆渐不胜慨然,理了理给纷乱思绪,慢慢说出三年遭遇:黑天书、宁不空、织田信长、阿市、祖师画像、天神宗、鱼和尚、谷缜……事无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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