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姨娘昏沉的睡房中退出,门外积郁的寒气便化作无数根无形的冰针,猛地扎进贾钰的四肢百骸。
他刚因内力恢复而有了一丝血色的脸颊,瞬间又变得苍白,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冷颤。
虽已入冬,可这方偏僻破落的小院,却死寂得闻不到一丝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别说取暖的炭火,就连一丝炊烟都看不到。
一个伺候苏姨娘的老嬷嬷佝偻着身子,牙关打着颤,哆哆嗦嗦地凑了过来。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股白色的哈气。
“钰少爷,您……您总算是醒了。”
老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院外的什么东西。
“只是……只是这天眼见着要上冻了,管事房送来的那些黑炭疙瘩,烟熏得人睁不开眼不说,还……还根本点不着。姨娘的身子骨……再这么冻下去,怕是真熬不住了啊。”
轰!
老嬷嬷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贾钰脑中炸开。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铁青。
他终于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母亲的病为何会急转直下?
不仅仅是长年的忧思成疾。
更是因为那些该死的狗奴才!
是他们克扣了过冬的份例,用那些根本不能称之为炭的劣质玩意儿来糊弄!
寒气入体,对于一个本就重病缠身的人而言,无异于催命的毒药。
贾钰的目光扫过四周。
院墙的砖缝里长满了枯黄的杂草,窗户上的纸被寒风撕开了一道道口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个字。
凄凉。
宁国府的根子早就烂了,祖宗的功勋被一代代不肖子孙挥霍殆尽,内囊早已被掏空。
他们这种毫无根基的旁支庶子,在那些管事的眼中,连府里一条有品级的狗都不如。
每月的份例,能贪则贪,能扣则扣,早已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一口气。
要为母亲争一口气!
也要为自己,在这吃人的府邸里,争一条活路!
贾钰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也找不到半分属于往日那个病弱少年的怯懦与退让。
隐忍,换来的不是同情,而是变本加厉的欺压。
退让,换来的不是安宁,而是得寸进尺的盘剥。
在这豺狼环伺的宁国府,想要活下去,靠的不是眼泪和祈求。
而是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绵羊。
你,会咬人!
你,会杀人!
他转身,大步走向院子角落。
那里,立着一个早已被岁月遗忘的武器架,上面挂满了蛛网与灰尘。
贾钰伸出手,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拂开厚厚的积灰。
他从中取下了一杆沉重的铁枪。
枪身布满了斑驳的锈迹,像是老树身上皲裂的树皮。枪头黯淡无光,刃口处甚至有些许缺损。
这是他那个早已战死沙场的父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物。
他的父亲,一个边陲小官,用自己的命,才为他们母子换来了在这宁国府苟延残喘的资格。
“嗡——”
铁枪入手,一股冰冷而又熟悉的质感,顺着掌心瞬间贯穿全身。
沉重。
坚实。
前世身为顶尖武术爱好者的记忆,与这具身体深处潜藏的血脉本能,在此刻完美地融合。
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回忆。
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沉腰、立马,摆出了一个最标准、最扎实的持枪之姿。
枪杆的末端稳稳抵在地面,枪尖斜指苍穹。
那一瞬间,往日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任人欺凌的病弱少年形象,被这股凛然的气势彻底撕碎,碾成了齑粉。
贾钰面沉似水,单手提着那杆比他还要高出半头的铁枪,一步,一步,向着院外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宁国府这具腐朽巨人脆弱的神经上。
沿途遇到的下人,无论是扫地的婆子,还是路过的小厮,看到这一幕,无不骇然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纷纷向两侧退避,仿佛眼前走来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头出笼的凶兽。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压抑不住。
“那……那不是苏姨娘院里那个病秧子吗?他拿着枪要去干什么?”
“看他走的方向……天爷,那是……管事房!”
“他疯了不成?一个连月例都拿不全的庶子,也敢提着枪去管事房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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