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第一个村子,民兵赶紧用力将智亮的头压下去。智亮想起****和社会名流也被压着游斗,心里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内心的羞愧感没有了,觉得坦然了好多。出了第一个村子,民兵松开了手。智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湿漉漉的田野,心里琢磨着天灾和人祸的关系。他觉得古人坐崖观云,看日出月落,推演的都是自然的祥瑞和灾难,很少及于社会。社会中的灾难对于无力规避的人,其实和天灾没有什么区别,社会灾难的制造者对于无力反抗,只能默默承受的民众来讲,其实就是天。
拖拉机进入第二个村子,智亮将游街归结为天命,心里更加放松了,甚至开始露出了笑容。到了自己的村子,他本想翻着眼,给老婆一个微笑,好让她不用担心。当听到夕娃哭着喊叫爸的时候,他的情绪一下又跌落到羞愧的界面。
智亮游街的拖拉机进村的时候,好多人都挤在门前看热闹。马九叼着烟锅,站在饲养室前的粪堆上,对老五说:“上面有智亮哩,上来看看!”
老五戴上塌塌草帽,摆了一下手,弯着腰向涝池边上的自留地走去。看着沉甸甸的玉米棒子,一只手抓住棒子的头,另一只手扯开了苞叶,就像到集市上买卖牲口,有中意的,先上去抓住牲口的嘴唇,两手扯开,端详牲口的牙齿一样。老五掰几粒玉米,放在嘴里咬了几下,放在手心拨弄着,他觉得收获的时候到了。
大队的喇叭广播说:下午全体社员集中到大队,召开批斗大会,后面由公社的宣传队演出《红灯记》选段。老五撂下老碗,抹了下眼睛,对家人说:“下午咱不去看戏了,全家人集中力量,将自留地的玉米收了。”
喇叭上先是智亮的检讨,然后就是金尚武义正词严地训斥,后面是孙书记很有深度的讲话。老五带着家人提着篮子,将玉米棒子掰下来,堆在地头,然后用架子车拉到大门口,再用担笼提回家。社员们看完戏回来的时候,老五的玉米棒子刚刚转回家,玉米株上留下了外干内绿的苞叶和飘动的缨缨。
看着堆成小丘一样的玉米棒子,老五对老婆说:“晚上给咱熬一锅玉米糁子。”
他挑了几个嫩一点的棒子,扯开苞叶,和醒民一起掰下玉米粒。觉民搬来石匠窝,将玉米粒放进石匠窝里,用石锤捣碎,盛在盘子里。锅里的水开了,桂琴将捣碎的玉米下到锅里,用勺子搅着。沸腾以后,她用筷子挑一点碱面放入锅中,一会儿,漂着玉米清香的黃澄澄的糁子做好了。一家人围在厨房里,端着碗,呼啦呼啦吃着糁子。老五依旧用馍将碗边上的糁子擦干净。他惬意地抹了一下嘴巴,叮嘱道:“这两天将大门带上,没有事就不要出门了。加班将玉米棒子弄出来,挂在后院,在外面不要声张。”
醒民抽着烟,用佩服的眼光看着父亲。
玉米棒子剥出来后,用棒子后面留下的苞叶拴成一串。老五在厨房后面的檐头下面,搭了几层架子,站在梯子上,将玉米棒子摞挂在架子上。屋后老枣树庞大的树冠上,也挂上了玉米棒子。他提着粪笼,走到院墙外面,站在田坎上张望,发现看不到院子后面的玉米,又回到家里。老五对家里人说:“队上的秋粮几乎绝收,人要饿肚子过冬,家畜的饲料也成了问题。咱们不能再像往年那样,将玉米秆堆在大门前面,要放进自家的院子里。”
玉米秆又湿又重,挖下来要成捆抱到田头。裹着一层蜡的叶子,刺棱棱划过手臂脖子和面颊,留下一道道血红的印迹。老五家的玉米长得粗壮,根系庞大,加上前一段时间的雨水,玉米根挖下来,就是一大坨泥,放在地里晒了一天,上面才泛起了白色。全家人用木棍弹掉根上的泥土,把玉米根捡出来。然后用锄头将自留地翻了一遍,再将田头上堆着的涝池淤泥,洒在田里。两个儿子抡着耙耙,将土层刨松。老五一只手拿着翻过来的塌塌草帽,一只手从草帽中抓起麦种,迈着匀速的步履,将种子挥撒在田里。
智亮灰不溜丢地从西边村口回家的时候,社员们正在老槐树下聊天。看着智亮这番遭遇,大家同情而又无奈,聊天声没有了。大家抽着烟,不断地叹息着,默默地看着智亮大大的脑袋、长长的身子和短短的腿。二省本来想叫一声智亮,又担心大家责备的眼神,他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