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教专干没有来,主持会议的老师让大家缓一缓。专干在外面和人说话,咳了几下,好像走了过来。一位青年教师赶紧跳上讲台,动情地开始批评,由于过于卖力和激动,加上晚上的羊肉吃得太饱,没有讲几句话,就开始不停地打嗝。青年教师憋着气,涨红着脸,刚要讲话,又是一串饱嗝,大家一片哄笑,他心有不甘地狼狈下台了。
文教专干通知公社的干部,今天晚上学校吃羊肉,请领导赏脸。估摸着教师吃完了,公社干部陆续走进了学校的大门。革委会张副主任是部队转业干部,被结合进了革委会班子,一年四季,他都是一套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路过教室,他看见里面亮着灯,坐满了人,他好奇地走过去,贴着窗户,看到醒民站在讲台上,正在开批斗会。看了一会儿,他没有作声,离开了。吃饭的时候,文教专干跑过来,坐在张副主任的身边。张副主任喝了一口汤,瞥了文教专干一眼,随口问:“犯了啥错?那么多人在批斗!”
文教专干笑着说:“这教师暑期集训,按照上面的要求,每年都要有个典型,要开批斗会进行帮助。这个醒民,放假总在做生意,影响不好!”
张副主任没有作声,吃着泡馍。他将老碗推到边上,抽出一根烟,专干赶紧给他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看着窗外,缓缓地说:“群众生活很苦,国家给群众划出自留地,也允许社员们有一点家庭副业,这是党的政策。有副业,就会有东西要卖,这也正常。当然了,贩卖就要批评了,还是要以帮助为主。”
专干点着头说:“醒民是个老好人,教学不错,从不体罚学生。我心里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但上面有要求,又不能不做呀!”
张副主任和醒民是一个高中的同学,他比醒民低一个年级,在学校并不熟悉。六三年,醒民高中毕业,在生产队做会计。那年招兵,他铆足了劲,想参军入伍。老五坚决不同意,在他的心目中,那和旧社会拉壮丁没有区别。为了笼住儿子,他赶快和前堡子的周家定了亲,为此,醒民好几个月没有和父亲说话。看着同学当工人的当工人,参军的参军,醒民心里憋着一口气,总是蹲在墙边,望着蓝天唉声叹气。
第二年招兵开始了,醒民瞒着父亲报了名,偷偷去体检了。政审的时候,老五是贫协代表,他知道了这件事。回到家,老五用扫帚将醒民打出了家门。醒民蹲在涝池边,望着南边未来丈人家的屋脊,他的心绪游离在对外面世界的无限怅望,和未来家庭生活的温馨期盼之间。前堡子陈家老六和后堡子周定邦都是贫协委员,看着老五执拗的犟劲,他们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好长时间,他就是不表态。吃完饭靠在麦囤上,老五觉得自己的过活,还算不错,自己就两个儿子,中间又差了十几年,不像有的农家,儿子一溜,揭不开锅。人家做一件事,想到的是好的结果。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知道自然的变幻无常,养成了从最坏处想事情的习惯。想到醒民到部队,万一有个闪失,他真不知道这日子该咋过。
接兵的连长知道了醒民的情况,和大队孙书记一起骑车来到田头,将老五叫过来,既有劝解,也有警告。老五蹲在树沟里,不停地用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看着昏黄的落日,无言地点着头。
醒民从来没有和父亲起过争执。自己私下报名参军,看着父亲弯着腰瘦弱的背影,吃完饭蹲在屋檐下,长吁短叹,无奈地抹着眼睛。他觉得父亲也不容易,看着他从来没有这么伤感过,他内心立志从军的发条,慢慢松开了。快走的前一天,醒民和一起入伍的同伴兴高采烈地领到梦寐以求的军装。他烧了一盆热水,关上门擦干净身体,换上军装,在门前晃动了几下。
老五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看到醒民穿着一身军装,内心里涌出了家里也出了军人的喜悦,想到自家大门的门楣上,也可以钉上革命军属的黄牌牌,他更是有点激动。他想抬起头仔细端详一下穿着军装的儿子,又觉得醒民走了,原来承诺的婚期就要泡汤了,人家闺女还要再等上几年,万一醒民有个闪失或提干悔婚,到时该如何是好!他弯着腰从屋檐下走过,装作没有看到醒民。醒民想到自己就要离开村子,内心热望能和父亲化解争执,开心入伍。他叫了两声大,老五装作没有听见,放下肩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