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士兵却连瞟都没瞟他。
进了斑驳的城门，姬复四下一望，感觉好像一点都没变。
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受到的事一阵阵刺痛和斑驳，而非饱满的血肉和柔软的胡髭。
是如此的真实。
多希望这是一个梦啊。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们，不禁苦笑，眼神黯淡下去，策马前行。
前方客栈拐弯，便是去楚府的路线。
这家客栈，也真是一丁点都没变啊。
姬复看得赏心悦目，随着马车左摇右摆的，极是惬意。
楚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锁，有些冷清，门头灰黄两色盘了两只云雾翻飞的庄鹤。红门青墙，一片萧索与单薄。
姬复跳下马车，走上阶梯，静伫了一会儿，郑重地扣了下门，铜铸的狻面门环冰冷刺骨，发出梆梆的硬响。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一扇门被慢慢拉开。探出一颗头来，样貌年轻，上下打量了一下姬复。
“来楚府找何人？可有什么事情？”面无表情是最大的表情，似是憋足了赶人走的话语。
年轻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让姬复也有些尴尬，闷声说道：“我找楚寮楚老爷，但说小子姬复前来拜谒便可。嗯，这便可以了，叨扰了。”
“谁来了？”年轻人尚未应答，后方传来一声轻呼，含着几分已溢的笑意，突上来一位老者，满脸惊喜。
“啊，俞总管！你……还在呢。”姬复认出来人，情绪却又深刻。俞总管是楚家的老前辈，楚太爷拼打一生的兄弟，是看着平阳长大的，自然也是极特爱平阳的。若是……
“终于疯够了要回来了吗？这孩子，看来终于是打算安定下来了吧？”总管面色慈爱，语调里带着些许戏谑。“唉，平阳哪儿去了？莫不是又要吓我个老头子？”总管探头张望，好像门后就有那个女孩做着鬼脸“哄”地吼他一声。然而没有，没有吼声，也没有笑声。寒风呜呜地吹动他耳边苍然一鬓。
“平阳她……”姬复侧转头看着小陆生，至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从久山国一路走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个问题。平阳嫁给了他，理所当然出事情要怪责于他。多少个繁星如瀑的夜，姬复蹲坐在路边，一边想着活着的平阳，一边想着死去的平阳，一边想着怎么向楚府说出这个消息。
姬复低转头看向小陆生，拘谨又不自然地……笑了。
他笑得好惨啊，恍若一道雷霆，震慑了这位长者。
“平阳死了。”他笑着说。雷霆之后的隆隆的雷声，又冲击着这位可怜的长者。
俞总管没有说话，负手关上了大门，然后回身猛地一脚踹向姬复。
姬复松开了牵着陆生的手，后退着滚下石阶，撞在了马腿上。
常年在塞外的人，总有几分气力。
总管两步跳将下来，一手提起姬复，含愤正要落拳，却是落不下去。
姬复还是在笑啊，只是红了眼睛。
俞总管有点难过，很难过。
姬复没有挣扎，扭着头，看着路边扫成一堆的土黄色的冰雪。
总管盯着姬复好一会儿，一句话也没有，肃瑟的风穿过冰冷的街。
“罢了。平阳怎么死的？”总管松开手，姬复瘫坐在地上，总管往后微微一个趔趄，沉声问道。
“病死的吧。病……生病。”
总管转身对着门墙，石阶上，小陆生摔坐在地，呆呆地看着他，他心里五味杂陈，难受的紧。他走上台阶，抱起小陆生，娃娃明显有些抗拒，总管一笑惨然。
“像，这么美，但愿你的命能好些。”说着放下陆生，柔声道：“你先带着孩子离开吧，我慢慢告诉老爷夫人，不敢操之过急，先拿着这些钱找隔街那家客栈住下吧，我自会去找你。”顿了顿，又说，“自己梳理一下，前因后果，好好地准备告诉老爷。”语毕，推门而入。那年轻人探出头来，甩出一个兔子那么大的金丝荷包，“咣”地砸在地上，发出金属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