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郑阁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但除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蟾宫桂子,还有一个我更感兴趣的人。”
“是谁?”难道还有其他和她齐名的女子?殷容双手握拳、脸色苍白、牙齿打颤,如临大敌,显然忘了她们都是三百年前的人物。
郑阁挠挠头,脸色有点委屈:“是男的。”
殷容破天荒有些诧异,男的?尽管如此,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忽然想起方才慕容捷被揍之前对她说的话:
“哎呀~殷姐姐,你就陪我玩嘛!我看臭混蛋压根就是喜欢男人,你就别费心思勾搭人家了……”殷容甩甩脑袋,头疼,跟这丫头在一块儿待久了,总会从不寻常的角度想问题。
郑阁便把宗卷翻到先前折页处,调过来递给她看。
银钩铁画,笔走龙蛇,名字单列一竖。
“……秋不良?”殷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过这三个字,粗略浏览一番送到眼前的内容,同时问道:“他怎么了?”心想这人名字倒是很好记。
手中纸页泛黄,略带几缕墨香,殷容轻闭双眼,这是西门特产的翰林墨与书中芸香叶两相调和后的独特气味。殷容很喜欢这份墨韵,嗅之神清,好像能将她带回童年时光。
郑阁见此情形,也并未马上回答。
他拾起目光,望着空中那枚结满青苔,上面开出一朵花的铜铃发呆。遥想开春之前,那里没有花,也没有青苔,只有一串孤零零不知挂了几百年的铜铃,日夜吹着清冷的风,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三百年前,那个在院子里苦练唐手的银发少年,总想着长大以后能在历史上留下一抹痕迹。可当他真的实现这个心愿,早已除了眼前人,再无所求……却终究未能如愿。
“秋不良。”殷容睁开眼,重新审视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
“这里。”郑阁不知从哪取出一本借阅名录,指着里面字迹潦草的名单,略有些兴奋:“看,第一任凌家家主曾多次借阅此卷浏览,甚至还曾予以批注——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到原本。”
殷容难得见他开心,亦同欢喜;又听他语气遗憾,心中也觉凄然。
郑阁轻轻摇头,颇有点顺藤摸瓜刨根问底的意思:“很奇怪,凌烟阁五百年来并不曾丢失过什么珍本,我也认真查询了一番,居然只有这本书的这一部分是昌和甲子末年重新装订的。”
“哦?”看样子真的跟唐小月无关。殷容这才放下戒备,认真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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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不良,男,靖康甲子圩(xū:五十)九年七叶村生人。母秋眉,父??。天生白首,美须眉,宽颧骨,身长七尺六寸。少有壮志,随乡野隐士云舒习武,擅刀剑,好读书,略通大义。
昌和甲子壹拾贰年:十二岁,入选瀚北少年千人名录,随队赴龙凌。途经八户,杀贼三人。同年落户兵籍,并入双云学府读书。
昌和甲子壹拾陆年:十六岁,受邀担任龙凌十四人随行扈从,演沙场替君出战,战至心切,为胜暴露,虽废成绩,得羽界年青十人美誉。
昌和甲子壹拾柒年:十七岁,四月,应招南行,投身鹰嘴梁担任三等戍卒。八月廿三至,面敌不退,初露勇武,九月升任燧长。
昌和甲子壹拾捌年:十八岁,六月八日,龙勒失守。同月十二日,带队运粮至冥安,中途遇袭,杀敌七人,死战得脱。重返鹰嘴梁即任伍佰,同年受赏候官头衔,以候长之身遥领龙勒校尉。
昌和甲子壹拾玖年:十九岁,六月廿三日晚,酉时六刻,擅率百人队轻骑出城,辗转五地袭杀夷人,拔敌三营。斩首三百七十余,束发百廿三人。只身杀敌百余头,束发六十八。战损四十七人,无遗骨,皆安葬。次月夺龙勒,领龙勒校尉。
【批】战报传回,时任南院总督事寒丹评之:大捷!不予追责。
昌和甲子贰拾年:不良餐于卒役,睡于城郭;事无大小,亲力亲为;以兄事袍泽,以师事老卒。年间加固城防,拒敌八次,单骑出城截杀夷人七十余……
殷容正看得入神,把碎发掩到耳后,两指相夹翻过此页,却只剩下最后一段批注,好像遗失很多。不免有些意外,抬头问说:“咦~前面的呢?”
正全神贯注欣赏眼前这幅《丽人读书图》的郑阁,此时两手托腮,无奈一笑,摇摇头说:“我也找了很久,但秋郁萧十九岁以后的事迹,再无所踪,怕是难寻了。”
殷容噘了下嘴,脑袋一歪,重又摆正,只好接受现实,继续往后看:
【批注】不良少读百家,心有鸿途,然性急所致,喜浴沙场。攻戮杀伐不居人后,布算筹谋难在敌前。为将有余,为帅不足。就如虎豹熊罴,虽霸山为王,难定一洲;所胜者,在世之威。若伴吾左右,当立不世之功,怎至汝吾三人,皆心志劳苦,身意空乏;沧然半生,月碎莲枯。所怀佳咏,竟滥觞戛然,少年澌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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