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国丈打翻了汤碗,弄得满身是药,又脏又黏,傅元影只得一边替他擦拭,一边道:「老爷很看重杨大人的干才,对吗?」琼武川斜目冷笑:「笑话。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小兵部郎中,与我素无深交,我哪知他有何干才?」
傅元影微微一凛,也知国丈这话说到要紧处了,当年刘敬举事之时,手握东厂,连结内外,来势汹汹,琼武川却躲得不见踪影。到了杨肃观决心复辟时,不仅早被开革为民,尚且无兵无权,声势全不能与刘敬相比。却不知琼武川何以拒绝了刘敬,却选择与杨肃观连手?
琼武川喘了口气,慢慢挣扎起身:「很奇怪吧……刘敬和我是多年交情,可他举事之时,我却吓得噤若寒蝉,好似成了一只缩头乌龟,就怕担上干系……」傅元影找了一件干净内衫,随口道:「老爷,风险是娘娘担着。要是出了事,砍的是她的头,伤不到您一根寒毛。」
琼武川大怒道:「你说什么?」把内衫抢了过来,抛到了地下,暴吼道:「混蛋东西!昨晚芳儿骂我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傅元影道:「老爷,您方才不还说我像杨大人?怎么这会儿又是混蛋了?」
「混蛋……」琼武川眼中现出一丝恼怒,一拳便望傅元影身上打去。砰地一声,「雨枫先生」肩头略沈,便卸下了气力,随即捡起地下的内衫,替国丈换上。
国丈像个孩,打过了人,气也消解了几分,又道:「雨枫,说正格的,你和杨大人熟么?」傅元影道:「当朝五辅,天绝传人,我是久仰大名了。」
琼武川道:「你第一回见到他时,想到了什么?」傅元影道:「面带城府,语无真心。」琼武川轻蔑一笑:「那你只看到了皮相。」傅元影哦了一声:「那老爷看到了什么?」琼武川道:「我见到了他身上的气』。」傅元影笑了笑:「老爷是惊叹于杨大人身上的秀气』,是吗?」
「放你妈的屁!」琼武川脱下了衣服,说话更粗了,大声道:「秀气?什么秀气?我女色尚且不爱,还爱什么男色?」傅元影微笑道:「那倒是。老爷清心寡欲,天下罕见。」
「讥讽我是吧?」琼武川火大了,正要再次出拳打人,却听傅元影道:「老爷,手举高。」拉住了国丈的手,带他穿过了袖,琼武川咒骂几声,任他替自己穿衣,嘴中却吼道:「听好了!琼某生于永乐年间,经五朝四帝,看尽天下风流人物,却没一个人能像杨肃观那样……」顿了顿,话声转为低沈:「生具南面之气。」
曰:「雍也可使南面」,南面之气,亦即王者之气也,傅元影微起错愕,随即摇了摇头,释然一笑:「老爷,雨枫倒不知您还善于看相。」
琼武川摇头道:「雨枫,你不是官场中人,自不信谶纬的道理。可咱们这些朝廷里打滚的,最信者,一是命、一是运、一是气!几十年下来,潮起潮落,教你不信也难。」
傅元影不置可否,含笑又道:「那照老爷看来,杨大人的面相有何特异之处?」琼武川深深叹了口气,道:「记得是景泰十年吧……那年杨肃观打了个败仗,到了奉天门前,那时我也刚好过,猛一见到他,突然被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滑了一大跤……」
傅元影皱眉道:「滑了一跤?怎会如此?」琼武川喘息道:「这我也说不上来,我只记得那天他背对着奉天门,凝望北京,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便在心里直喊,对!这就是南面之相……我见过的……」傅元影越听越是不解,皱眉道:「老爷的意思是……那时的杨大人看起来很面熟么?」
琼武川低声道:「这我说不清楚……反正那一幕就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自那之后,我便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能飞腾人间……」
这话玄之又玄,傅元影自然听不懂,他推测半晌,忽道:「是了,这是因为他长得像他父亲杨远,所以站在奉天门前,猛一下便让您误认了,是吗?」琼武川摇头道:「不是。杨远身上没有他那种气。」傅元影道:「您的意思是说,他父俩长得不像?」
琼武川道:「说不像,那也不算,这杨家父都是白面斯,也算有几分神似。可不知为何,他老就没那个气,不似他这大儿杨肃观,让我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
傅元影越听越胡涂,便道:「老爷,我这样问吧,您初见杨大人时,他那时多大岁数?」琼武川道:「那年他刚从少林寺还俗,年方十八。」傅元影道:「那时您便觉得他有王气』么?」
琼武川摇头叹道:「那时……那时还不觉得。」傅元影微微一笑:「这么说来,这王者之气还是与时俱进的?」琼武川听得讽刺,却也不去反驳,只低声喃喃:「看来……真是如此。」
老人家总是老眼昏花,疑神疑鬼,傅元影忍不住笑着摇头了:「那刘总管、柳昂天呢?他俩见了杨肃观,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吗?」琼武川摇头道:「没听说过。」傅元影道:「那江充呢?听说这江师是真正懂得面相的,他也没看出杨肃观非比寻常?」
琼武川木然道:「没看出。所以他才成了我的……」突然嘿嘿一笑,道:「 -->>